门头沟西峰寺(京西名刹西峰寺)

北京日报客户端 | 作者 闫 霞

初冬岁月,落英缤纷,银杏满树金黄,在阳光下耀眼夺目。京城可观赏银杏树的景点颇多,京西名刹西峰寺就是其中之一。

西峰寺坐落在门头沟区永定镇岢罗坨村西,与戒台寺、潭柘寺遥遥相望。西峰寺创建于唐,属于戒台寺的下院。元代时因“内有胜泉涌出不匮,外有山岚环绕如帷”,改名为玉泉寺。明代惜薪厂掌厂太监陶镕出资重修,明英宗赐名“西峰寺”。清乾隆年间,因该寺发生了冒充活佛治病敛财的案件而日渐凋敝,后来成为恭亲王奕的家庙。

西峰寺现存石桥、山门殿、天王殿、毗卢殿、如来宝殿以及两厢回廊禅房三十余间,留存下来明代石碑、清乾隆年间刻石、恭亲王之子载滢地宫、载滢墓地界桩、溥儒刻石等地上、地下文物。

西峰寺如来宝殿

千年古树发幽思

自明成祖朱棣迁都之后,随着北京城的营建,城内百姓增多,寺庙也日益增多,数量位居全国之首,北京有“寺庙甲天下”之称。在这些寺庙中,如潭柘寺、红螺寺、大觉寺、五塔寺等,大多有古银杏树相伴。西峰寺如来宝殿东侧的宋代古银杏树,树龄约1200年,是西峰寺最古老的“绿色文物”。这棵树是雌株,树高35米,胸径766厘米,平均冠幅24米,遮阴面积约一亩,是一级古树。每年十一月上旬是最佳观赏期,溢彩流金,蔚为壮观,深藏京西群山之中,鲜有人知。

树下立有清乾隆乙巳年(1785年)北平陈观礼五言诗刻石,石上镌刻五言诗:“鸭脚江南树,初闻炎宋时。绛囊驰贡后,银杏锡名宜。干历冰霜久,心惊世代移。住将南渡恨,说与寺僧知。无复宜城态,幽燕古色侵。好花开向夜,孤植自成荫。别有雌雄盛,难窥天地心。钟声画远籁,风雨一时深。乾隆乙巳南至前一日,题白果树于寺之东檐下,北平陈观礼”。诗中的“鸭脚江南树”,借用北宋欧阳修的“鸭脚生江南,名实未相浮。绛囊因入贡,银杏贵中州”。“鸭脚树”,其实就是大家熟悉的银杏树。可惜的是,20世纪80年代,此刻石被断落的巨枝砸中,碎成五块。

陈观礼,顺天府宛平县举人,嘉庆五年任靖远县令,他对家乡的西峰寺十分熟悉,情有独钟。如今史学家公认乾隆朝晚期已经由盛转衰,康乾盛世已趋尽头,当时的盛世外表下,隐藏着巨大的社会和政治危机,可谓“风雨一时深”。诗中,陈观礼以京西古刹西峰寺和寺内的古银杏树“孤植自成荫”“钟声画远籁”的幽燕古色,与北宋南迁的“南渡恨”及“天地心”“世代移”等联系起来,发古幽思,以古鉴今,立意高远。

碑文记载一桩官司

西峰寺现存三通明代石碑,分别是正统四年(1439年)立的《重建西峰禅寺碑记》《重建西峰禅寺记》和隆庆六年(1572年)的《敕赐西峰寺碑记》。它们记载了西峰寺的历史沿革、隆庆年间的重修经过、寺院田产等内容,对了解明代京城附近佛教寺院的布局、管理以及佛教发展等都具有重要参考价值。这三通石碑原立于寺外,保存比较完好。2003年秋,它们被移到院内古银杏树前的草坪上保护。

银杏树前的明代石碑

《敕赐西峰寺碑记》碑阳所刻碑文介绍了正统年间,惜薪司太监陶镕重修西峰寺,景泰、天顺、成化、弘治、正德、嘉靖直到隆庆年间,一直由惜薪司派人管理。隆庆四年(1570年),经请示太监李庆勋,惜薪司再次对西峰寺进行大规模修缮,并在西峰岭南坡开垦空地一段。

碑阴刊刻西峰寺历史上较大的一次诉讼。封建时代,寺庙往往占有大量的田地和财产。除皇家赐田和社会各阶层信徒的资助和施舍之外,寺庙还通过自己购买、开荒、兼并等方式,获得田产并逐渐扩大规模。正是该寺新开辟的一块土地,引发了西峰寺历史上较大的一次诉讼,官司从宛平县一直打到顺天府。

隆庆四年二月,房山县太平里村民高自本,一纸诉状告到宛平县衙,说原山坡土地归自己所有,每年向县衙交纳粮食,西峰寺侵占了自己的土地,要求西峰寺每年给予补偿粮食若干。宛平县衙接到高自本的诉状,一纸文书传到西峰寺,当时寺内管事僧闻听此事,也将高氏告到顺天府。顺天府差人委派宛平县京西乡老人杨大民调查此案。经查,西峰寺属宛平县地方,与房山县无干,土地又是山地,根本无法耕种。按照杨大民的报告,宛平县衙作出判决,“其山坡不宜耕种,原无粮草”,高自本控告西峰寺“情理难干”,于是将高氏“正其罪”。后来,朝廷专门发布敕谕,公告乡民,明确新开垦的山坡地仍旧归西峰寺所有,并立碑刻石。

恭亲王之子长眠于此

在中国近代史上,恭亲王奕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他在两宫太后发动的“辛酉政变”中作用巨大,因此受封议政王。作为皇族中少有的开明人士,在他的支持和倡导下,曾国藩、左宗棠、张之洞、李鸿章等开办了以军事工业为主的近代工业,史称“洋务运动”。后来,慈禧太后与恭亲王因权力之争势如水火,奕黯然去职。

为了避难养疾,赋闲在家的恭亲王在京西戒台寺住了十年之久。在此期间,他出资对戒台寺进行了修缮,并捐资为戒台寺赎回庄户一所,土地七顷有余。为感念他的功德,当时的住持达文和尚将下院西峰寺赠予恭亲王作为陵寝之地。恭亲王出资修建了西峰寺殿堂,还营造了“地宫”。后来,奕再次被启用,重返政坛,他去世后,朝廷在昌平赐予了墓地,因此奕和他的家人大多埋葬在昌平区崔村乡麻峪村,此地宫一直闲置。

奕的次子载滢于1909年去世,载滢的长子溥伟承袭了恭亲王的爵位,于是与其弟溥儒将载滢葬在了西峰寺的地宫,并将原茶棚院改建为阳宅。清代丧葬等级制度非常严格,不可僭越,只有皇帝才能有地宫,其余人是不能有的。载滢去世时,社会较乱,清政府已无暇顾及,加上溥伟又袭了恭亲王爵,故而能将其父亲葬于西峰寺地宫之内。溥伟兄弟二人将西峰寺改为载滢的陵寝,并圈定界址,制作界桩,现在西峰寺北岭还保存着两根石界桩。后来因为辛亥革命爆发,陵园工程尚未彻底完工,享殿宝顶还未盖上,砖瓦石料被挪作他用。

载滢地宫位于如来宝殿后侧,殿后的台阶将地宫宫门隐蔽起来,东侧就是那棵千年古银杏树。地宫坐北朝南,由大块青石砌成券拱结构。墓门门楣为一块巨大的长方形铸铁,墓门由整块青白石雕成。棺床前常年积水,自棺床至墓门架桥相通。

刻石书法造诣高

院外北边约五百米处,是岢罗坨村的北沟。在这人迹罕至的密林沟壑之间,目前已被发现的溥儒刻石有7处91字,分别刻于五块岩石之上,字体为楷、行、草相间。这些刻石结构内紧外松,行笔圆润流畅,有提笔,有命名,内容异中存同,形断意连,是难得一见的精品。

西峰寺北沟的溥儒刻石

溥儒的名字是光绪帝赐名,后来取字为心畲,号西山逸士、羲皇上人、松巢、旧王孙、岳道人等等,室名为省心斋、寒玉堂。作为皇室子弟,溥儒自幼接受国学教育,7岁就开始学诗,曾被慈禧称赞为“本朝神童”。溥儒诗文书画无一不精,三十岁与张大千齐名,称“南张(大千)北溥(心畲)”,后又与著名书画家吴湖帆并称为“南吴北溥”。张大千对溥儒的评价非常高,称赞说“中国当代有两个半画家,一个是溥心畬,一个是吴湖帆,半个是谢稚柳。”

辛亥革命后,载滢的夫人带领家人来到戒台寺避难。1912年,十六岁的溥儒在母亲的督促下,在西山隐居读书。“山居十年”,是他取得艺术成就的关键十年。清王朝的灭亡,使得溥儒的身份由皇亲贵胄变为清朝遗民,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人生转折,也由此造就了他独特的个性与艺术面貌。

溥儒善于运用意象借物抒情,这与中国古典诗词传统一脉相承。西峰寺这七处溥儒刻石,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是他埋首文翰,善藏高隐,避于乱世的写照。“翛然”“千峰尽成雪”,有着出尘绝世、游心物外的寂寥苍凉;松柏经常出现在溥儒的诗作和绘画中,龙是帝王皇家身份的象征,他以松喻龙,通过隐喻的方式去表达自己的身份。“松下云来往”,清寂古隽,俊逸雅致。诗文书画的主题往往能反映画家的心境和观念,作为帝胄之后的“旧王孙”,“滚雪”反映溥儒个人际遇变化的心境,更突出了文人精神。

(文中图片均为闫霞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