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青藏高原,很多人想到的是起伏的雪山冰川,无边的草原大漠,令人惊叹的自然奇观,绚丽多彩的民族文化……这片平均海拔超过4000米、被称为世界“第三极”的广袤土地,以其独特神奇的魅力,吸引着无数人前来探秘。对作家墨白来说,去青藏高原,不仅仅是一场对外在世界的探索,更是一次内心深处的觉醒与成长。由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新作《通往青藏高原的道路》是一部散文合集,包括三篇长散文和一部纪录片脚本。青藏高原的历史、绘画、戏剧、音乐、建筑、人物生活,被墨白入笔端,用心打磨,呈现在作品中。
墨白,河南淮阳人,中国当代作家。1984年开始在《收获》《人民文学》《十月》等刊发表先锋小说,创作有长篇小说《梦游症患者》《映在镜子里的时光》《来访的陌生人》“欲望三部曲”等;中篇小说《幽玄之门》等四十余篇;短篇小说《失踪》等百余篇。出版小说集《爱情的面孔》《重访锦城》《光荣院》《告密者》等多部。
墨白习于写牵扯自己内心的东西,他写从云南、青海、四川上青藏高原,也写自己在一路上的所感所思:关于征服山成功和失败的故事,有当地人惯常、外地人惊异的生活方式……他见到山的伟岸,听到许多奇异的故事,想到了小说构造能力,想到了艺术的真实性问题;他在高原上将经见的色彩、生灵、景致跟经见的丰厚人生汇编在一起,做一篇《天果洛、地果洛》。他在四川将遭遇的各式人物的生活感悟跟长期积累的音乐学养糅和串并,写成《音乐唤醒的旅程》。这就是散文集《通往青藏高原的道路》。
这部新作分为《洛克的目光》《天果洛、地果洛》《音乐唤醒的旅程——关于音乐与小说的通信》《三江源的野生动物——一位野生动物摄影家的讲述》等四个部分。其中,《洛克的目光》记述的是从云南赴青藏高原的旅程。生于1884年的奥地利的探险家洛克曾于20世纪初来到云南,为这里留下了丰富的内容和图片材料。作者墨白沿着洛克走过的地方,将往昔和当下编制在一起,以一个小说家的眼光来解读一切。《天果洛、地果洛》写的是自青海入青藏高原。风景、地貌、人物、生态、生活方式,尽皆被摄入笔端。《音乐唤醒的旅程》是在从四川前往青藏高原的路程的记录。以跟一位年轻学者的书信往来为形式,在旅行中,回首往事,记录当下遇到的人、事。在茶馆享受采耳,在旅程中听各种人物讲述自己的人生。外物与内心,相映成趣。《三江源的野生动物》是一部纪录片脚本,用镜头语言塑造了一位热爱摄影,热爱、珍惜高原的“安多藏区的康巴汉子”。随文有大量优质的青藏高原珍稀动物摄影图片。
“这个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对青藏高原心怀向往。在神秘与充满魔力的高原,到了夜里你常常会在倍感压抑的梦境中醒来,再也没法入睡,像有一只巨大无形的手抓住你的头发不停地往上揪,你的头皮会跟着一下一下地紧跳。早起吃饭时,食物一直在喉咙边打转,就是难以下咽。或许,在那一刻很多初来乍到的人,都会像我一样因这高原反应而产生尽快离开这里的念头。后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着:在这植物不及牦牛腹部的黄河谷地,在这不长庄稼只生牧草的高原,在这遍布鼠害与包虫病菌的果洛草原,那些被强烈的紫外线熏染了面孔的藏民同胞,是依靠什么一代又一代地生存下来的呢?在我离开之后,每当耳边响起《青藏高原》的旋律,因那我无法企及的雪原一样洁净的神山,因那我生命里永无遏止的江河源泉,因那我无法做到的用身体丈量出的信仰与精神,我常常会忍不住泪湿眼眶。那时我才明白,自从踏上高原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再也没有和它分离,也就是在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了‘敬畏’这两个汉字所包含的意义。”在后记中,墨白还特地谈到了自己的创作初衷,“2004年3月,我受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导演谢晓嵋和楚雄市文化局之邀,为创作电视剧《与陌生人同行》第一次进入横断山脉“三江并流”地区。在随后的二十年间,我又多次来到青藏高原,进入广袤的三江源地区。云南的德钦、四川的阿坝、青海的果洛等这些青藏高原的边缘地带,处处隐藏着鲜为人知的事物。对于一个中国人来说,如果对占有我国陆地总面积近四分之一的青藏高原缺少了解,那么我们人生的视野是不完整的,或者说,我们的精神世界是有缺憾的。为什么一定要去青藏高原呢?在人生的旅途中,有时候我们走着走着就偏离了方向,而对这种偏离我们又茫然无知。对青藏高原的了解,就是为了更全面地认知我们所生存的世界,认知生命的本体,并以此来校正我们前进的方向。”
值得一提的是,收入《通往青藏高原的道路》中的这些作品,是墨白以青藏高原为背景对人生与社会的感悟,“这些文字关涉青藏高原上的山脉河流、雪原冰川、飞禽走兽,关涉青藏高原上的历史、民族与文化,同时也关涉我对文学创作的体悟和思索。”
真实、质朴、深情,墨白的散文,带着青藏高原的纯净耐人寻味。“他喜欢在黄河滩上玩耍,拾好看的石头,初夏里他喜欢生长在雪山草甸之间开着黄色花朵的绿绒蒿,他也特别害怕冬季里那种像雾一样飘过来的寒流。”(《拉多堪布》)“我知道,在山外,在黄河的对岸更远的地方,就是阿尼玛卿神山。但我不知道兰措是否去过那里,还有比那儿更远的地方;但我清楚地知道,她的一生,都身处我日夜向往的辽阔的青藏高原。”(《陌生的兰措》)“那一刻我转过身去,泪眼蒙眬,沿着遍布黑色牦牛和白色毡帐的次此河草黄色的山谷望去,在宝石蓝色的天空下,我隐隐听到在巴颜喀拉山脉和阿尼玛卿山脉夹峙下奔腾不息的黄河穿越崇山峻岭时的吟唱。”(《根噶一家》)“万物有灵,在你生命里每遇到一种有灵性的物种,那都是缘分,比如雪豹。雪豹是真好看,不知今后还能不能拍到,雪豹是真的不好拍,主要是它在夜间行动,白天它卧着不动,到了晚上才出来,你想拍它,只有早起晚归,我希望它也能有违反自己生活规律的时候。你知道,有时一个物种在它不应该出现的地理环境里,是很珍贵的。”(《亚洲“水塔”》)“在旅途中,在我们的目光所及之处,都被白茫茫的大雪所覆盖;我们所看到的,只有散布在雪地上不停走动着的黑色牦牛,还有尾随其后的主人。”(《果洛草原上的雪》)墨白用诗性的语言感恩曾经苦过、熬过、磨炼过自己的青藏高原,每一个文字所包含的大爱真情令人震撼,也使他的作品具备了非同一般的直抵人心的力量。
墨白说,写作不在于你生活在何处,而在于你关心身边的每一个人,感知他们,体察他们,热爱他们。是的,在阅读过程中,如果你把这部书看作仅是描摹自然万物、风土人情,也许你只是进行了一次纸上旅行,“走马观花”一般轻易;如果你沉下心来,跟随作品的“呼吸”,像作者一样观照自我,也许你将精神同频地“如沐春风”。“像依果老人一样,《格萨尔》说唱艺人主要生活在牧区,分散的个体的游牧生活,使他们几乎与外界隔绝,他们每日早出晚归,放牧牛羊,如此单调的生活周而复始。他们看到的是无边无际的蓝天、宽阔的草原和成群的牛羊,心中只有那原始、古朴的格萨尔故事的雄浑曲调。正因为《格萨尔》反映了人民的疾苦,表达了人民的心声,能在深受苦难的藏族人民中引起共鸣。这是《格萨尔》史诗世代相传,历久不衰的重要原因是的,依果老人不是专门唱给谁听的,像许多藏族民间的说唱艺人一样,《格萨尔》构成了他的日常生活,他年少放牧时会因为寂寞歌唱,《格萨尔》陪伴了他成长;他长途跋涉在荒凉的路途中,是《格萨尔》陪伴着他——《格萨尔》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说唱艺人依果》)“李师傅的门面在古城新义街百岁坊附近,他制作的铜壶、铜碗、铜锅、铜瓢、铜铲、铜锣、铜茶盘、铜锁,还有马脖子上的铃铛等都是一些日常生活用得上的。李师傅让我难忘的是他使用锤子敲打器皿的姿势,真的优美,从那锤子下发出的声音如果舒伯特在场听了,他一定能谱出浪漫的曲子来;如果凡·高在场,他一定能画出一幅传世之作。”(《关于结构故事的能力》)“艺术的真实,是每一个小说家都要认真面对的问题,如果艺术的真实性达不到,无论你的小说有多大的社会性,那都是白说,因为读者对你的叙事不信任。小说的艺术真实也就是小说的叙事真实,叙事的真实性根植于日常生活细节的真实,一部小说的情节都是可以虚构的,但小说的细节和情景都是要真实的,要符合生活的情理和原理。”(《艺术的真实性》)“你看,民歌形式简单,而情绪的表达是那样的直接与准确,这种准确也是我们现代小说创作所追求的,从生活情感出发而产生民歌的过程,正是带给我们小说家所要思考的问题:任何时候,作家的创作灵感都来源于他对生活的真切感受。”(《音乐唤醒的旅程》)“其实,生活的美好总是由一些细小的事件构成,比如在旅途中,你总会遇到一些你意想不到的喜悦。那天上午我们刚出成都不久,我们乘坐的3号车就爆了胎。在等候修理的时候,蔡子给我们送来了一兜刚从树上摘下来的青紫色的杏子,哎,那可真叫可口。随后孔梦雪也买来了一兜新鲜的橘黄色的枇杷,那果肉真的叫一个新鲜。这就是我们人生的旅途,我们之所以总是渴望在路上,或许,就是希冀不断地与偶然又必然的事物相遇。”(《音乐唤醒的旅程》)
任何一个被读者认可的作家,他们毫无例外都是以其绝无仅有的存在意义,矗立在文学史上的。也许并不是文学之巅,但是他的存在总是“这一个”。有了独特的题材,又具备了独到的表达方式,把审美意识浸润到整个创作过程,在读者中就有了立足之地。墨白正在努力地这样做,并不断往“高峰”攀去。在墨白的叙述中,所有通往青藏高原的道路都充满了象征和隐喻,旅行成为文学创作之源。一切风致,让这部集游记、随笔与文学理论于一体的著作独具品格。诗人蓝蓝表示,在墨白的作品中,直接进入读者视野的都是他还带着体温、带着想象力露珠的经验和挂着霜雪的记忆的文本。而评论家何弘则认为,墨白强调作品要进入叙事,要从与社会的相互关系中理解个体生命的价值,要对生命本质、人性进行深入思索和探究。(读者报全媒体记者 何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