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古今桃花源)

□ 王 芳

雨打花枝溅雨花

东晋诗人陶渊明写《桃花源诗》,先写序《桃花源记》,却不曾想这序比正文更能流传千古。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辛卯夏日,我邀了陶渊明一起去寻桃花源。不过,我是我的桃花源,他是他的桃花源。

相随的人很多,我们都是一群孤独的人,纵使谈笑风生,依然坚守自己的内心,平素做好了飞翔的姿态,心之深处却会培植一处桃花源,我们拨弄着方字或者光影的琴弦,最愿意弹奏忧伤的音符。因为孤独,我们结伴同行。

结伴的我们不能够缘溪而行,因为纠缠我们的是漳河,浊漳河,一条名浊却荡涤了尘世浊污的河,河的中央有没有伊人我不晓得,两岸的青山却如我的红颜开开又落落,溯游从之,不知路途远近,那一刻眼帘是模糊的,没有里程表,没有方向盘,只有一颗颗尘世里鼓噪的向往安静的心。

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车行的方向没有桃花林,桃花已在春天的蓬勃里耗尽了青春。花椒树开满了紫色或红色的小伞,间杂有椿树,开满黄色的眩目的花,恍恍惚惚清清淡淡的潮气从脚下升起,滑过我的双眉。前方,山的那边,有没有住着神仙?是我一直想知道的答案,却不敢去寻找,有人说,山的那边不过还是山,我捂了双耳,不听,不听,山的那边是我的终极想象,会一直一直长在我的梦里。何处是我的桃花源?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山间本无路的,忽然,我看见了神笔马良,他扬袍挥笔,一条带子便飘在了山里,我们顺着曲曲弯弯的带子往上爬,抛却了漳河的缠绕,车翘了起来,犹如一只时光的毛毛虫在爬。几个迂回,回望,雾影苍茫,不见来时路。再行时,视线开朗起来,原来我们已来到人间天上,桃花源几个红色嵌底的大字如同朱砂痣,魅惑着人的心。

阳光明晰 树影婆娑

不知是谁把一个村庄用图钉钉在了山的顶端,风吹来,我还看见村庄在悠悠地摆荡。

小村的造型便是青山的走势,一个一个的石头小房子高低错落连成一片,偶尔也听鸡犬相闻。男人荷锄而去,云深不知处,女人在村边嘻笑,淳朴的脸上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勾心斗角,淳朴的心地用淳朴的衣着包裹,恍如我儿时的农舍岁月。他们怡然自得,望着我,我也望着他们,胸中有拨云见雾之手,捧出了一片心明如镜。

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们不问我从哪里来,我也无需说明我要到哪里去,村舍之上飘起缕缕炊烟。常常地渴望,如果上天怜我,当赐我一双羽翼,天使的羽翼,我就可以与炊烟同行,从这山到那山,丈量的不是山,而是人心的距离,我也想知道,山间的石洞中,我是不是也可以遇见一株菩提。

他们邀我入舍,皆言客舍青青柳色新,我有孤独的心却不是孤单的人,三人成阵,自有其落脚处,回绝了他们的相邀,毕竟,还在此山中,此与彼没有分别。

顺着农夫的手指,我要去登凤凰岭。

凤凰岭上凤凰亭

羊肠小道藏着我隐密的心事,我轻轻地踩上去,走了很久,去寻找传说中的降龙木,上天总是这样,给了你慧心就不会给你慧眼,山间林木森森,哪株又是降龙木?花香馥郁,走走闻闻,找见了一种白色的花,香得入心,我是该捋一束填满我的香包,还是在这泉水之畔作花香之浴?可我又怕,怕有牛郎偷走我的衣服,从此得在人间历情爱之苦。红的紫的白的黄的花儿滋养我枯萎的心,今日才知我也如此好色,我的眼里盛得下五彩缤纷。

山顶的石桌石凳不曾寂寞吧?伸展双臂,风吹来,我便想起《笑傲江湖》中有这样一个场景:任盈盈弹琴,令狐冲吹箫,山岚阵阵,衣袂飘飘,奏一曲江湖之乐。只是我手中无琴也无箫,只有折一根野草含在嘴里,山间便响起悠然的《广陵散》,此刻,我坐的是汉界,那么,谁又在楚河?饶是用心弹奏,终不是弄玉,在这凤凰岭上,也不会有孔雀飞落。

顺山势而下,悬崖下挂着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

山下还有一株大树在等我,那是一颗榔树,生长了千年,身躯已化石,坐在树根之上,心树相触,这可是我的菩提么?是那样明晰如镜的阳光,树影婆娑里,仿佛照得见时光的容颜,也照得见我的廖落。镁光灯闪,人与树,一刹那定格。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午后的时光,似有雷声,我们不敢耽搁,忙下山,该是回去的时候,村里人不会挽留,他们不会说不足为外人道也,他们希望来的人越来越多,山外人的光临带给他们现世的快乐。

外面的天空真暗啊,来往的人或车就像走在一幅收藏了多少年的古画中,是已经变黄的底子,还泛出淡淡的潮气。若没有仙人指路,谁又会知我的桃花源就在画里?

五柳先生也连连说,太美太美的桃花源,主要的,我的桃花源是写实,他的却是虚幻。

我的桃花源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下石壕,座落在平顺的大山里。

行走的时光虽然短暂,但是一次对美的纠缠却会很长很长,这样的行走,早已成为一种痴迷,就像饮鸩,只为止渴。

责任编辑 殷照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