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谷(他耗费毕生心血)

在贵州省贵阳市花溪大学城旁边的小峡谷里,有一群造型奇异的古堡式建筑,仿如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与周边的现代化建筑混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这些建筑都有一个共同特点:

高高耸立的头像,张着大嘴,瞪着眼睛,表情惊愕。

这是当地艺术家宋培伦以毕生精力所打造的夜郎谷。

01

宋培伦1940年出生于贵州省湄潭县,自幼喜欢画画,17岁开始发表漫画作品。

1984年,他的《也是足球》获中国漫画足球金章奖。

在他的家乡,有两大文化:夜郎文化,傩戏文化。

宋培伦曾是艺术学院雕塑专业老师,也疯狂地爱着雕塑,和稀奇古怪的建筑形式。

骨子里,他是个隐士,不愿与过多的人打交道。

后来,他厌倦了教书生活,辞职去了乡下,住原始的房子,过原始的生活。

他曾在花溪河边搞过雕塑群,也曾把一座原始村落搞成了画家村。

可惜,他的行为在当时都不被认可,每当渐有所成,就被各种力量阻挠,进行不下去了。

1993年,他被邀请去往美国,参加一个艺术项目。

在美期间,他被“疯马”雕塑震撼到了。

“疯马”是印第安人为纪念自己的民族英雄,依山而建的巨型雕塑,与总统山齐名。

回国后,宋培伦一心想造自己民族的图腾,只是苦于无从下手。

一次回老家湄潭县乡下,看见人们戴着傩戏面具正在表演,他一下就来了灵感。

贵州是夜郎文化的发源地,傩戏是夜郎文化的重要符号,为何不以此为契机呢?

宋培伦终于找到了切入点。

于是,他就在花溪河两岸通过租赁、流转等形式倒腾来300亩地,开始了疯狂的造像工程。

那是1997年的事。当时的花溪,还是荒山野岭。

一个个造型统一又奇异的图腾柱拔地而起,柱顶圆睁的大眼,同样震惊了参观者的眼球。

虽然城堡多是石头建成,但花费仍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每年的支出都有几十万。

没有收入,宋培伦只能四处去借,最多时,他曾欠下300万外债。

宋培伦很执拗,也很纯粹,即便困难到这种程度,他还是拒绝商业开发。

曾有人想给他投资2000万,进行商业化运营,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当初就没想过要靠它来赚钱,如果现在改成赚钱,就违背了我的初心,那么文化、艺术就丢了。

我不想被钱绑架,一旦钱把一个人绑架了,以后一辈子过得就会很不舒服。

——宋培伦如是说

02

2004年,歌唱家龚琳娜和德国籍作曲家老锣在家乡举行婚礼,千挑万选,选到了夜郎谷。

龚琳娜自己所撰写的《我和老锣的婚礼》一文中,这样回忆:

宋老师建“夜郎谷”不是为了商业,他根本不希望有游客来,所以他不是完全对外开放,更像是自己的桃花源。

我和老锣去过一次,特别喜欢那里,然后我们拍下照片,给所有德国朋友看,他们都特喜欢。

小小的夜郎谷,为龚琳娜和老锣呈现了一场中西合璧而又充满民族风情的跨国婚礼。

然而可惜的是,那时候的龚琳娜,虽然已经开始中国新艺术音乐的探索,也获得了不少大奖,但毕竟还没有唱《忐忑》,也没有什么知名度。

她的婚礼,波澜不惊。

多年以后,当她故地重游时,她已成名,夜郎谷也已成名。

长发如半仙的宋培伦,也广为人知了。

03

时光如梭,宋培伦一头扎进夜郎谷,过着他想要的生活。

却不料外面的世界早已变成他不认识的模样。

2009年,贵族花溪大学城项目开工建设,地址就在夜郎谷旁边。

从此以后,轰鸣的机器声,打破了夜郎谷的宁静。

随之而来的万千学子,也扰乱了宋培伦的生活。

然而这都不是最要命的。

最要命的是纠纷,关于土地,关于边界,等等等等。

在夜郎谷的周边,一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彻底破坏了城堡内的景致意味。

宋培伦想要去抗争,可惜无济于事。

相反的,他最初那300多亩地租地,被一点点蚕食,最后只剩下100亩左右。

曾经的荒山野岭变成了闹市区。

宋培伦的人间仙境、世外桃源、理想国,慢慢变得越来越尴尬。

他所做的那些雕像,大都怒目圆睁,表情惊愕。

在从前看,这是一种独特的表现形式。

而现在看,却仿佛是被两边的钢筋混凝土世界吓傻了。

滑稽而充满讽刺。

04

夜郎谷再也不是从前的夜郎谷了。

这让谷主宋培伦内心充满了矛盾。

又想坚守,又想放弃;又是不甘,又是不舍,又是愤懑,又是无奈。

2016年,贵州花溪夜郎谷一夜之间刷爆朋友圈。

到这时,外界这才普遍知道这个深藏20年的神秘去处。

紧接着,2017年拍摄的电影《送我上青云》在这里取景,又给夜郎谷火上浇油了一把。

于是,夜郎谷很快成为网红打卡圣地,门票收入也从入不敷出一下飙升到年入700万。

人来了,钱来了,债还完了。

宋培伦的内心并不高兴。

按他的本意,根本不喜欢那么多人来到夜郎谷。

可是他又左右不了。

不光左右不了游人,更左右不了夜郎谷的命运。

后来,他想,干脆捐出去算了。

捐给隔壁的贵州财经大学,毕竟,他的那些土地,都是被人家占了去的。

2019年12月10日,双方之间达成了“夜郎谷艺术作品”捐赠意向,签署捐赠备忘录。

宋培伦的要求,只有两点:

第一,不能商业化。

第二,门票收入要用于夜郎谷自身的文化、创作,再发展,对外交流。

宋培伦说:“捐出夜郎谷,是这件艺术作品最好的归宿。”

这句话,说起来很好听,其实背后未尝不是满含辛酸。

夜郎谷将来的归宿到底怎样?谁也不知道。

后来因疫情影响,捐赠仪式迟迟未能进行。

而宋培伦干脆给雕像都戴上了口罩。

到这里,曾经的世外桃源,终于还是融入了红尘凡世。

我不抽烟不喝酒,不在意物质享受,不需要名车名表,我只想实实在在做一件事,在社会历史中留下痕迹。

——宋培伦如是说

如今的宋培伦,已经八十多岁了。

他还在守着这座以毕生心血打造而成的石头城堡。

内心充满希望,又充满矛盾。

如果有一天,等我们真的到了那里。

夜郎谷早已不复存在,也是说不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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